原标题:内审案例——敢通过审计威胁老板的员工,他是我见过的最牛X的

背景

私营企业里,尤其是权力结构完善的集团公司中,老板是有绝对权威的,小员工别说威胁老板了,连敢顶嘴的都没有几个!

地产企业早期都经历过野蛮发展期,也曾养过一批“拆迁保安”队伍,所以,早期人们对地产老板的印象都是:暴发户,黑白通吃!

再加上各类电影、电视剧的渲染,地产老板给人的印象更加野蛮、冷酷。

我当年所在的公司,也有过野蛮发展期,那是一家本土地产集团,旗下有地产开发、建筑公司、物业公司、商业公司等,在全国也排得上名的企业。

老板脾气非常暴躁,经常摔东西,打员工、骂员工!

公司里从上到下都怕他,普通员工们见到他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审计立项

集团旗下的物业公司,其中一个小区的案场经理(小区物业负责人)被人举报:“勾结商户偷取物业公司的‘公共用电’,而且是长年偷取,并收好处费。”

这条投诉信息是老板转发给我们审计总监的,还附带了一段录音!

老板亲自安排的活儿,对于审计部门来说,是头等大事。

数据差异

那案场经理姓项,审计开始时,我们没有惊动项经理。

先通过物业公司“维修部”(负责水电维修和统计水电费代收和交纳),获取用电抄表明细和收交费明细。

分析底商(上面是住宅,下边是商铺的楼房)所在楼栋的公共用电。

每种用途的电,都有单独的水电和电表。

同样的照明、电梯、消防用电,电表比之其他楼栋多了五倍之多。

这些数据其实维修部的员工也能分析出来,但当年管理粗放,从来没有分析过。

数据异常的有三个单元的楼栋,按正常公用电消耗和实际消耗对比,三年多时间多用的电费用超过15万元。

我当年工资才3000元,那时候的钱还很值钱。

见面

要去哪个小区查验,当然得与项经理取得联系啦,查看水电表和线路,必须由小区的“电工”协助。

为了怕他们搞鬼,我从地产公司借来一位精通水电的同事跟着审计。

项经理三十出头,寸头、虎目、个子不高,但十分精神,声音洪亮。

一听我们要查电表,项主任就信心满满地说:“我这儿的公用水电都管理很严格,绝对不会有问题,我每月都要求他们查一遍水电线路!”

“项主任辛苦啦!管理措施还是可以的!”适当的表扬能提升被审人员的配合度。

“没啥辛苦滴,还是你们辛苦,天天到处跑,不过,我们都是给老板打工!”很会拉近关系。

等一位年老的电工过来,项主任就说:“我陪你们一起吧!”,估计他还是有点儿担心的。

“不用麻烦主任了,这位师傅跟着就行,您忙您的吧”,这种事儿是需要当事人回避的,虽然没明说,其实都心知肚明。

问题

花费了一上午,终于有了结果:发现了很多预留的电线接头,有“剥口”,甚至电表箱内也有外接的痕迹。

有一家小店铺,其中一路电线还连接在公用电表下,仍旧在偷电中。

很明显,我们来之前,项经理知道了审计要查,提前将私接的电线都掐断了,那些新扯掉的电线留下的痕迹,还能看得出来。

不知道是没有连得及,还是怎么回事儿,剩下那一家的电线没有掐掉。

然后,偷偷查了附近商铺的电表,那些电表没在店铺里,电工能查看。

老电表看不出最近用了多少电,但其中有2台新电表,店铺开了小半年了,仅用了100多度电,明显不正常。

我将检查结果和电费分析结果都交给了项经理,想听听他的解释。

他说:“哎呀,你不知道,这些商户素质多差,小区的业主素质也差,我们天天查,还查不完,前几天还查出来一户业主偷电,让他补交了300元电费!”

“业主配合吗?”我很好奇他怎么能从业主手中收到电费,平时收个物业费都费劲。

“不配合,我就拉他电闸!”项经理底气十足。

“啊,他们不闹吗?”业主的自我意识在提升,一有不满意,业主就会通过大闹物业办公室来解决。

“哼,怕啥?我就住在这小区,谁敢闹,我找他家去!”此时项理看上去有点流氓。

然后,从与他的聊天中知道:这小区建造之前,他们家就住在这里,是这里的拆迁户,他家族很大,他叔又是村长,就算现在,他们一家在这小区里也是出了名的霸道。

所以,他这个物业经理,根本不像是为业主服务的,更像是土匪头子。

我后来才想明白,他这是想从侧面向我示威:他的家族很有势力,这小区的业主也只有他能管得住。

最后,他保证:“你放心,明天我就让那商户把偷的电钱补出来,最少补1000元,不给钱我就拉他电闸,关他店门!”我才发觉,个头儿不高的项经理竟然这么霸气!

那年代,地产正飞速发展,更多的管理精力都在地产开发上,对物业服务不太重视,物业服务公司大多都是物业管理公司,不是服务业主的,而是管理他们,摁住不让他们闹事儿的。

所以,那年代,大多公司的物业服务,口碑都极其差,打业主的事件儿也频频出现!

一个电话

回集团后,我在等解释。

表面上看,项经理只有管理责任,因为那些偷电的商户不会承认与他勾结,很难坐实偷电行为。

很快,物业财务部的同事给我打电话:“你们审计是不是要求商户交电费了?”是那家电线没连得及扯掉的商家在补电费。

我将其中缘由说给财务人员听,最后他就问:“那要不要收?”

“当然要收了!”这种偷电行为(用电较少)是很难起诉立案的,更不要说报警了,能收一分是一分。

不一会儿,项主任就打来了电话。

我其实没怎么问,都是他在说,一直说他负责的案场业务多忙,然后对各种偷电行为,顾不上之类的。

最后说:“我听说有人投诉我,说是我让商户偷电的,那可冤枉死我了!”

“你怎么听说的?”我很好奇,投诉信息是老板发给我们审计的,除了我们应该没人知道。

“肯定是刚撤场的那一家商户说的,他妈的!临走了还阴我一下!”项经理骂骂咧咧地说。

“为什么?”我想知道项经理怎么说,虽然我从物业人员那里打听到了,那家商户是项经理把他们撵走的。

那家老板和项经理还闹了好几天,许多物业公司的人都知道。

“他们非要在连廊上加个玻璃房,我当然不愿意啦!”然后项经理说了一堆原因,总之是两人之间闹了矛盾。

“我听说,那几个商户中有2户是你亲戚,有这回事吗?”我调查了下,物业公司有没有人知道项经理的背景和情况。

“是的,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偷公司的电啊?”项经理自觉有点理亏,嗓门没那么高了。

“我有个录音!你听听。”我事前向审计总监请示过,可以让他听。“是关于你索要电费的聊天,要求每月给你300元,可以免费用电!”

此时调查结束,这些证据是可以让他知道,而且,那家举报的商户并不要求匿名,项经理之所以知道有人投诉,也是那商户威胁过他。

“啊?”他很惊讶,然后觉得我是在唬他,“不可能,我什么时候也不会要人钱呐?”

我将录音发给了他,然后就没音儿了。

第二天

第二天,他又打来电话,这次语气缺少了之前的傲气,开始对我称起兄弟来。

“兄弟,你不知道管物业有多难呐!啥事儿都能碰到!”项经理看着像是对我诉苦,然后又说,他这些年为了公司,不知得罪了多少业主之类的。

也为了公司办了很多件违心的事儿,比如:为收物业费,去堵业主的门,让保安跟踪业主之类的。

最后他提道:“我们物业与业主矛盾很大,要不是我在这儿,早就出事儿了!”

“有什么矛盾?”我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茬聊下去,我能感觉得出,他根本没有解释“偷电问题”的想法。

“比如我们公司大概有00多平的临街商铺,都是违建;还占用业主的配套用房,也有300多平,要是有业主往那里投一封举报信,那些商铺都得拆了,还得罚一大笔钱。要不是我平时操着心,花大力气才摆平那些刺头业主,早就出事了!”他有些自豪地说。

那年代,有违建很正常,大多数小区的建设过程中,地产公司都会偷偷地多盖几套低层商铺,那些房子没有规划,也没有产权,但可以作为商铺出租,租金很可观。

违建的商铺,都是“民不告,官不究”的存在。

如果有人投诉地产公司违建,部门当然要组织拆除,并且还要罚一笔钱的。如果没有人投诉,地产企业就可以偷偷发财。

老板的脸色

我刚开始还有些不解,渐渐地,我听出话外之音了,这是要威胁老板啊,因为偷电行为一落实,他职位肯定不保。

我有些震惊,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儿!

电话中,他一直在说:“只有我才压得住那些刺头,比如XXX户的XX就曾向区地投诉什么什么,还是我摆平的,还有XX,投诉我们公司”

其实,不用他再强调,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,没有再问关于“偷电”的事儿。

到最后,他甚至有些得意:“那些偷电之类,都是小事儿,跟这些比起来啥都不是!要是再罚那些商铺,他们狗急跳墙的话,一旦投诉我们,这事儿就不好解决了,谁知道到时候会给公司造成多大损失?”

我最后和和气气地把电话挂了,然后向我们的审计总监汇报了审计经过。

他也和项经理通了个电话。

审计总监曾跟我通过气:无论查不查出项经理的问题,老板都不会再用他,这次投诉只是个由头,至于是不是有其他事儿,就不是太清楚了。

我们总监一通电话后,沉默了好半天,估计这事儿也令他震惊吧。

到第二天,我们总监拉着我去见老板,我虽然很紧张,好在老板没有对我们发火。

我战战兢兢地将审计过程汇报了一遍,虽然紧张,但还算顺畅,老板脸色刚开始还是平静的,到后面就有些阴沉了,中间没有出声。

都是审计总监在说,他当着老板的面,来询问我审计的细节,包括打电话的细节。也将他打电话的内容给老板说了,大概意思和我了解的差不多:“项经理正忙于处理一帮业主的举报,关于小区违建的事,偷电之事只能晚些时候再回复审计了!”

老板只是听着,没有出口问,但是,脸色难看的可怕。

最后,老板只说了一句:“这事儿就这样吧!”

后续

见过老板后,审计事项也就结束了,我也知道不需要我们追责和出审计报告了。

我还是很震惊的,一个小小的物业案场经理,哪儿来的底气敢与老板叫板儿!

不知道老板搞拆迁时,请过多少东北的“保安”和“拆迁队”吗?

不得不说:项经理是我见过的最牛X的员工了!

然后,一切都很平静,半年后,项经理被调离那个小区,又过了一年,他才离职,原因不明!

当然,他也没有受到什么报复哈,老板本就是个正经商人!

那是我职来生涯中,唯一见过的,敢威胁大老板的员工!

不知该为他点赞,还是该骂不自量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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