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 李艳艳

编辑|周春林

头图摄影|邓攀

“我最关心的话题,还是就业。”视频连线的另一端,姚劲波对《中国企业家》强调。

今年全国两会,全国人大代表、58同城CEO姚劲波准备了4份建议,其中之一就是“释放活力、扩大规模、提升服务,进一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”。作为第十三届、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,姚劲波已连续六年向全国人大建言献策。就业等民生话题,始终是他心头之重。

多年扎根业务一线,姚劲波迅速触到了就业市场凉热。“我们看到,目前在58同城、赶集直招、中华英才网等平台上,求职者数量相比去年同期涨了近70%,但职位供给恢复并没有那么旺盛。虽然也有增长,但恢复节奏还是慢一些。”姚劲波说,“主要还是大家的信心问题。”

“一个企业招不招聘,很大程度取决于它对长期发展有没有信心。”姚劲波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说,信心一方面源自老百姓有没有信心消费,一方面则是企业愿不愿意招聘,两方面相辅相成,需要重新进入新的正向循环,“所以在政府、政策层面,还是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。”

姚劲波建议国家出台一些刺激政策,比如通过减税降费,鼓励企业招聘应届生,“只要企业招聘应届生,他第一年的社保,企业缴纳的部分可以降低或者可以免缴半年,企业可能会更愿意招纳应届毕业生。这些政策如果能给到企业,也会对今年严峻的就业形势有帮助。”

2023年,我国高校毕业生将达到1158万人,这是继去年高校毕业生数量首破千万后再创新高。姚劲波建议,除了进一步稳企拓岗、强化公共招聘服务,更需消灭就业供需端信息差,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,开辟新就业群体发展的绿色通道,多措并举,促进大学生就业。

姚劲波今年提交的四份书面建议中,除了就业,还聚焦二手车流通、家政服务数字化和房企发展等话题,所涉领域也都是58同城长期深耕之地。姚劲波说,经历疫情的整个过程,也让他思考良多,更关注内部管理,关注效率和客户价值。“客观来讲,疫情对业务的增长和利润有些影响,但是我相信经济复苏很快会来,那时候,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。”

以下为姚劲波与《中国企业家》的对话要点:

1.《政府工作报告》粗略统计“就业”字眼至少出现了10次,这说明国家非常关注就业问题。今年的就业形势非常严峻。

2.直到今天,家政服务行业还没有被完全数字化,因为基础太薄弱了。

3.过去大家比较恐慌,各个地方政府尤其是一些小地方政府,对预售资金的监管卡得非常死,相当于人为把资金循环破坏了。现在市场的主要矛盾还是怎样让市场活跃起来。

4.现在买车的人,超过一半是换购,他会卖掉一辆燃油车,去买电动车,或者消费升级,买一辆更好的车。所以,二手车流通是否畅通,决定了新车市场能否更好地被启动起来。

5.我身边很多企业觉得,疫情危中有机,会让一些本身管理水平很好、积累也很好的企业抓住机会,占领更多市场份额,也会让企业从过去更多依赖低水平扩张,发展到更关注效率和内部管理,更关注品牌建设,更关注长远系统的形成。

以下为姚劲波与《中国企业家》的对话实录(有删减):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今年两会,你带来了4份议案。你最关注的话题是什么?

姚劲波:今年我准备的4份议案,内容都和民生结合非常紧,包括就业、房地产、汽车流通,还有家政服务。这些也是我们平台上比较大的业务,我们对它的数据掌握相对较好,所以对这些问题也有些发言权。我们希望把这些建议提交给相关部委,影响政策,助力经济运行。

我最关心的话题还是就业。疫情期间,就业大受影响,很多小微企业经营困难,甚至倒闭,大企业也放缓了招聘节奏或是裁员。另一方面,很多疫情期间回老家的人,现在又都回到城里找工作,所以现在招聘市场上的求职者非常多。我们看到,在58同城、赶集直招、中华英才网这些平台上,求职者数量相比去年同期涨了近70%,但职位供给情况的恢复并没有那么旺盛。虽然也有增长,但恢复节奏还是慢一些,主要还是大家的信心问题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履职全国人大代表多年,如何认知自己的角色和作用?

姚劲波:今年是我第六年履职全国人大代表。这些年我建言的初心,都是希望这个社会更好。我们看到了很多数据的变化,接触了很多企业和老百姓的基本诉求,我希望通过我这个渠道,发掘小微企业的需求,把他们的关切传递给国家部委。

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,这些年我提的所有建议,基本上国务院和各部委都会认真回复,而且很多建议在第二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里有被引用,所以我特别骄傲,也很有成就感。回过头来讲,我自己也有很重的责任感,在创业之外,能把这个事情做好,也是我的价值所在。


摄影:邓攀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今年你提出“关于释放活力、扩大规模、提升服务,进一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建议”。对于招聘市场的高质量就业,你怎么看?

姚劲波:我现场听取了《政府工作报告》,粗略统计,“就业”字眼至少出现了10次,这说明国家非常关注就业问题。一方面,疫情期间很多退出就业市场的人,今年春节以后,基本又回到了城市。另一方面,今年毕业大学生达到1100多万,创历史新高,再加上很多企业去年裁员,被迫进入降本增效周期,这几个因素一叠加,今年的就业形势肯定非常严峻。

所以我今年就政策层面提出三点建议:

首先,更好地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平台,让就业市场无死角连接起来。一个人想做什么工作,一个企业有什么招聘需求,一定能被匹配起来。这种连接,互联网企业可以扮演好,并且它们本身也在创造很多灵活用工的岗位,是就业市场非常好的蓄水池。

其次,我们的就业环境里面还有很多限制性措施需要解除,比如说人才流动问题。很多人不是不愿意离开家乡,异地工作,但因为就学、就医问题会有顾虑。如果能把这些限制去掉,可能也会间接促进一部分就业。

另外,一个企业招不招聘,很大程度取决于它对长期发展有没有信心。如果国家能出台一些刺激政策,比如可以减税降费,鼓励招聘应届生,只要企业招聘应届生,他第一年的社保,企业缴纳的部分可以降低或者可以免半年,那么,企业可能会更愿意招纳应届毕业生。

所以这些政策如果能给到企业,也会对今年严峻的就业形势有帮助。信心的来源,一方面是老百姓有没有信心消费,一方面是企业愿不愿意招聘,这两方面相辅相成。我们需要重新进入到新的正向循环,所以在政府、政策层面,还是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我们关注到一组数据:我国家政服务业从业人员已超3600万人,但劳动力紧缺现象仍非常突出。在你看来,原因是什么?国内家政行业的发展现状如何?如何改善?

姚劲波:家政服务行业跟大家理解的可能不一样。首先,这个行业本身容量巨大。其次,主体非常分散,可能一个家政中介公司只有一两个人,而市场上有上百万家类似的服务机构,管理水平也很落后。而平台做这种连接,本身就很难让两端都很满意。

所以我们也希望利用自己旗下的58到家平台,更好地连接和赋能这些小的家政公司。我们主要做两件事:第一,规范这个市场;第二,推进这些小家政公司的数字化进程,提升家政行业的整体管理水平。而且如果实现数字化,就可以做到精准匹配。比如说你老家是四川的,可能会更想找到能做辣菜的阿姨;你家里有两个小孩,一定程度上也希望找带过两个孩子的月嫂或保姆,你对服务的满意度因此可能会提高。

直到今天,家政服务行业还没有被完全数字化,因为基础太薄弱了。过去半年,相关部门也在连续出台政策,鼓励品牌化家政服务公司的发展,鼓励行业的数字化推进,所以我们相信,我们做的事情不但有社会价值,而且能够提升行业效率,同时跟国家的主张是同频共振的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目前房地产整体政策,哪些层面还能更好地发挥作用,支持房企发展?

姚劲波:房地产企业作为房地产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,发挥着重要作用。前不久,高层也在重提房地产的支柱产业地位。所以,未来一到两年,房地产的政策环境相对会比较宽松。我们看到最近房地产的贷款利率一直在降,大幅降低了老百姓的购房成本,也会提高他们的购房意愿。从这个层面来看,国家正在温暖这个市场,希望市场回到正常状态。

在房地产市场里,房地产企业扮演的角色非常关键,因为它一头连接购房者,一头连接政策,一头还连接银行,所以房企过得好不好、预期稳不稳、老百姓对它的信任有没有,直接影响市场。所以我提了三条建议:

第一点,拓宽房企融资通道。过去两年,房地产融资收得非常紧,在如今这个环境下,我们需要重提拓宽房企融资渠道。因为到今天还活着的房企,事实上还是综合质量比较好的房企,比较有责任感,也比较健康。

第二点,优化预售资金的监管制度。过去大家比较恐慌,各个地方政府,尤其是一些小的地方政府,对预售资金的监管卡得非常死,相当于人为把一个循环破坏了,所以我也建议优化预售资金监管,在风险可控情况下,对一些信誉比较好的房企,适当放宽预售房款监管资金的提取条件和流程,适当放宽房企对销售回款合理支配的范围,让资金流动起来。

第三点,房企在数字化、智能化改善方面相对而言空间很大,而且今天房企不得不关注精细化管理。我们也在全力打造这样的能力,希望帮助房企谋求更好的增长。目前还活着的房地产企业,数字化应用也比较好,国家可以在这方面给到他们更多引导和帮助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最近有声音说,房地产市场有所回暖,甚至迎来“小阳春”,你怎么看?

姚劲波:目前来说,部分城市有所回暖,比如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,整体来说整个房地产行业其实还没有走出来,只能说现在价格基本上稳了。去年年底的时候,如果有人着急卖房,他谈价的空间会大一点,而现在可能谈的空间小一点。所以,楼市整体还远远没有到温和水平,甚至上涨剧烈的情况。现在市场的主要矛盾还是怎样让市场活跃起来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今年提交了“关于进一步畅通大循环,激发汽车消费潜力的建议”。我记得你去年也带来了一则相关建议。你怎么看目前国内的汽车市场?如何畅通汽车产业大循环?

姚劲波:2022年,我国汽车销量达到2686万辆,同比增长2%。而同期社会消费零售总额下降0.2%,更加可见汽车消费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作用。我们还发现,现在买车的客户,超过一半的人其实是换购,他会卖掉一辆不喜欢的燃油车,去买电动车或者消费升级,买一辆更好的车。所以说,二手车流通是否畅通,决定了新车市场能否被更好地启动起来。


来源:视觉中国

所以,我提了两个关于二手车的建议。第一,长期确定二手车增值税减按0.5%征收政策。

2020年,商务部规定了二手车交易征收0.5%增值税,期间,市场培育出了很多品牌化的有担保作用的二手车车商,这些品牌商会让二手车交易变得更容易、更放心。如果二手车流通畅通起来,新车销量自然也会被激发。此外,按原计划,0.5%的税率水平在2023年底就要结束,如果我们长期确定就是0.5%,整个市场会有更稳定的预期,车商会更愿意投入。

第二,应用数字化手段,提升二手车交易便利化水平。

二手车交易现在还需要去车管所过户,要么现场排队,要么找个黄牛过户。其实这种交易原本可以跟国外一样,完全在线化。你可以在线提交,在线有人担保,或者有一个车商或者平台本身就能够成为交易发起方。这个过程,买卖双方不需要去车管所,在线就能把它办了。所以我这个建议,也是为了活跃整个二手车市场。

这两点如果都能实施,我相信今年二手车市场会有比较好的恢复,整个行业的容量未来也可以更大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有企业家说,近年来民营企业、民营经济发展遇到了不少困难,对未来的预期也降低了。在你的亲身实践或接触中有这种感受吗?哪些需求最为迫切?

姚劲波:或多或少会有。因为疫情对经济来说几乎是无差别伤害,几乎所有行业都受到很大影响,不管是企业自身财务报表、资本市场融资,还是投资人对中国的看法等,都需要修复。我自己觉得,今年春节以后,公司整个数据的表现也在逐步恢复,我的心情跟大家也是一样的。我身边很多企业觉得,疫情危中有机,会让一些本身管理水平很好、积累也很好的企业抓住机会,占领更多市场份额;也会让企业从过去更多依赖低水平扩张,发展到更关注效率和内部管理,更关注品牌建设,更关注长远系统的形成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近两年,一些“民营经济过时”的论调开始在社会上流传。你是否关注到了这些声音?会担忧吗?

姚劲波:过去网上的一些看法对民营经济的信心有所破坏。不同的人解读也不一样,我坚信我们的政府和经济主管部门是非常看重民营经济的,民营经济在就业、创新和发展动力方面,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。我相信,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刚刚过去的三年疫情,对你个人和所在企业的最大影响和启发是什么?

姚劲波:经历疫情的整个过程,我们非常注意引导团队,关注内部管理,关注效率,关注客户价值。客观来讲,疫情对业务的增长和利润有些影响,但是我相信经济复苏很快会来,那时候,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。我们内部已经整理得非常好,包括员工的凝聚力。疫情期间,虽然有时候在家办公甚至被隔离,但交互一直不断。此外,那些状态浮躁时没有做的事情,在过去三年,我们往前迈进了很多步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经历过这三年,你的内心状态如何调试?

姚劲波:我会去反思,不断做预期,也许疫情一年结束、两年结束,最后三年才结束的。无论如何,我们和很多企业一样,还是坚持过来了,团队也坚持过来了。无论什么困难,我相信危中有机,企业发展遇到的那些困难也好,外部挑战也好,一旦你克服了,走过去了,可能再过三年五年,再经历危机和挑战时,我们的处理办法,我们的心态,都会稳当得多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经历过疫情、复杂国际局势等不确定因素,你如何理解企业家精神的变和不变?

姚劲波:跟疫情期间比,今天我会更关注用户和效率。疫情期间,我可能对份额、对增长的关注更多。另外,我们和很多企业一样,也在考虑国际化,考虑走出去,当然,目的地可能不是欧美,可能是东南亚,甚至非洲。目前我们国家也在讲双循环,不管国际形势如何变化,中国仍然是一个大的经济体,我们首先需要把国内的事情做好、立稳,我相信行稳致远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:你对营商环境有何期待?

姚劲波:企业家追求的都是更加稳定的、有法可依的环境。我相信,今年经济肯定会继续往好的方向走,因为我接触过的几乎所有政府官员,包括两会代表,都在谈如何招商引资、如何搞活市场。我相信,2023年一定是一个全面回归经济建设、回归促进企业发展、回归促进就业的状态,这应该就是企业家们喜欢的状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