丨划重点

1.总体来说,在经济下行周期,对华为的考验没结束,转型依然在进行,表现可以打70分;

2. 未来十年手机依然是最重要的计算平台,华为如果解决了芯片问题,具备重回第一阵营的可能;

3. 新造车产业现在百舸争流,却是一个烧钱的行业,华为下场造车面临着心理和财务两个门槛;

4. 华为亟需运营商思维,在国际市场结交“盟友”,但无论如何,阳光明媚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。

丨概述

日前,华为公布2022年年报,收入6423亿人民币,微增0.9%,净利润356亿人民币,下滑68.7%。

徐直军在年报发布会上用“公司仍处暴风雨之中,但我们仍然在奔跑”来形容华为的现状,现任华为轮值董事长的孟晚舟则表示:“2022年对华为来说,是从应对美国的不断制裁的战时状态,逐渐转为制裁常态化正常运营的一年。”

4月5日20:00,《亮见》联合腾讯科技,特邀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吕本富,直播解读华为的业绩表现和未来的增长密码。

对于这份业绩,吕教授认为,“考验没有结束,转型依然在进行。”,但也乐观的给华为打了70分;在吕教授看来,未来十年,手机仍然是华为的现金牛,至于外界热议的华为下场造车,吕教授则表示目前华为面临着两大门槛,但“5年内不造车”随时可以反悔,只要华为董事会达成共识,毕竟企业是要追逐利润的。



以下为直播文字精华版:

01

华为仍在转型,千亿研发投入不算多

刘兴亮:关于华为2022年的年报,您认为其中有哪些数据符合预期,哪些数据超出预期呢?

吕本富:进入正式的环节之前,先申明一下,我们主要是来蹭一下华为年报的热点,不靠华为挣钱,不靠说华为的事情来挣钱,也不靠说华为的事情来挣面子,纯粹个人见解。

华为的收入达到了6423亿,这个成绩相当不错。在全球500强企业中,华为的排名应该也是非常靠前的,包括在国内企业中也是如此。虽然总收入很强劲,但是0.9%增长率几乎抹平。

刘兴亮:华为的收入和利润连续下滑了好几年!

吕本富:和去年相比基本没有增长,本身是值得分析的。其次是利润占比,6000多亿的收入,利润300多亿占比不算高的。再者利润下滑超过68%。从这份财报可以看出,华为的整个收入结构处于快速的切换之中,现在各个军团都在打粮食,其实就是系统集成。由设备商到集成商,我们通常称之为转型期。

过去消费者业务,也就是手机业务,属于现金牛,从今年的这个报表来看,华为的转型有一些成果,但增长的势头没看到,利润还在下降,换句话说考验没有结束。不知道2023年会不会延续这种状态,但对一个公众公司(上市公司)来说,如果三到四年持续不温不火,那么评级就会急剧的下降了。好在华为不是公众公司,没有这个担忧。

当然,2022年也有个国际、国内大环境的问题,在经济下行周期,还能守住目前的盘子我觉得还不错。总结下我的观点:考验没有结束,转型依然在进行。成绩应该至少打个70分吧。

刘兴亮:对他们的看法比较乐观!

刘兴亮:利润下滑68.7%,孟晚舟将其总结是整体经营利润的下滑研发投入的加大,您如何解读?

吕本富:华为在研发方面的投入确实非常大,占收入的25%,这一比例在全球都是很罕见的,这也表明了华为在创新方面下了非常大的决心。

但是研发投入的增加却会挤占利润,尤其是在当前的财务周期内,研发费用所带来的收益需要3-5年后才能显现。因此,华为2022年的业绩表现是可以理解的。

但是,华为的利润下降并不完全是因为研发投入的增加所致,也与其运营商业务受到成熟市场和经济周期影响有关,相关业务都是成熟的、没有品牌溢价的B端业务,利润空间并不是很大。

华为目前的几块业务,基本都是成熟业务,不具备高利润的前景,而创新带来的高利润部分似乎有所降低,这可能是华为目前面临的问题之一。

刘兴亮:2022年华为研发投入1615亿,这么多钱都花到哪里去了?

吕本富:对华为来说,研发投入细节应该是不对外的,6G应该有一部分,这是华为的通信老本行、以及不能免俗的大模型领域。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讨论的车联网业务,都需要重点投入。

回到数字上来,1000多亿的研发费用,换成美元大概也就是200多亿,即便拿出其中100亿美元来做大模型,在国际上也不算多。

刘兴亮:据说达到OpenAI这样的规模,每天算力成本接近100多万美元。

吕本富:当然还有芯片和EDA相关的投入,这方面也有一些相应动作,把上述情况一次罗列,这1000多亿元人民币,也就不会显得多了。

刘兴亮:华为的研发投入及增速,对比全球科技巨头,目前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呢?

吕本富:相比老牌IT企业,1000亿的投入体量是巨大的,这必须要承认,但和DeepMind这类创新型公司相比不算多。

我记得周鸿祎说这句话——“一人捅破窗户纸,万马齐过独木桥”,即一家公司开启一个领域,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企业就会参与进来,更重要的是,人工智能大模型行业本身就是个吞金怪兽。

相比较之下,人工智能相关公司,在投入方面可能比华为还要大方的多,毕竟现有很多公司手里的现金储备就很充足,比如苹果,账上现金大约有几千亿。

02

未来十年,手机仍是现金牛

刘兴亮:手机业务增速掉下来以后,谁会成为华为的下一个增长引擎?

吕本富:手机业务过去确实发展的不错,很快成为国际高端品牌,在国内也拿到第一名。但是芯片这个锥心之痛,导致华为手机过去几年都没怎么更新,据说今年有可能会开始更新。

过去近几年,手机产业基本没有太多创新,但我判断未来十年手机依然是最重要的计算平台。像头盔、眼镜,作为输入工具,近十年,看不到更换的可能。

我手里有一份材料,大致的观点即——美国用户上网还是以浏览器为主,我们则是以app为主,美国用户对咱们的社交网络的评价非常高,认为太便利了。

刘兴亮:对,所以马斯克就想把推特变成下一个微信。

吕本富:就中国市场的情况来看,手机上网确实方便,下个app,老太太也会发红包;而对于非洲国家和地区,通过手机接入网络,是他们跨越数字鸿沟最好的办法,这也是支撑未来十年手机作为最重要的计算平台的依据。

华为如果解决了芯片问题,结合当前产业现状,具备重回第一阵营的可能,换句话说,华为的消费者业务作为现金牛,在未来十年内仍然有前景。

刘兴亮:我觉得明年可能性不大,手机芯片分为设计、制造、封测等等环节,华为的强项主要在设计,制造主要在台积电,要在一年半载追上来,个人觉得很困难。

吕本富:所以,徐志军也说,要看美国的商务部。这里我想给各位网友表达的是,手机业务依然可以作为现金牛,未来十年仍然是个大赛道。

刘兴亮:云计算、车BU,这几块业务有可能冲出来吗?

吕本富:全球市场,云计算有亚马逊和谷歌两个大巨头,现在微软发展起来了,国内则有阿里、腾讯,还有运营商“几朵”云,华为的云业务如果要突破,必须面对这几座高山。

基于华为的韧劲,我们只能说云业务有希望取得进一步突破,这里面的客观难题是——采购云服务不比手机,一旦选择之后,因为迁移成本太高,基本就会固定在某个生态。

华为在这方面,有望通过智慧城市的绑定来拿到一定的云计算市场,但如果能提供多大的营收,我觉得不是特别乐观。

刘兴亮:他可能是现金,但到不了现金牛的程度!

吕本富:早年就有很多同仁鼓动华为优先发展云业务,结果华为那时没有重点发力。所以,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,我们在赞美华为的同时,也很困惑,华为为什么做事老慢半拍,也许它的基因里,是一家设备商,不是运营商。

刘兴亮:现阶段,华为只能推出4G产品,要怎么样去讲故事,提高竞争力?

吕本富:如果5G芯片实在没辙的情况下,由于操作系统是华为的,这方面可以做很多优化,比如针对不同用户提供不同的系统版本;再者,需要进一步的研究,4G到底在哪些方面还能支撑——能不能把边缘计算转到服务器领域,提升用户体验;以及说类似照片等相关的功能做进一步的优化。总体来说,就是给4G用户,提供部分类5G的体验。

刘兴亮:假设华为迟迟搞不到5G芯片,消费者业务还能回到第一阵营吗?

吕本富:没有先进芯片,这个可能性我是怀疑的。前面提到的路线都是权宜之计,本质上还是依赖终端的计算能力提升,也就是芯片的升级换代。

刘兴亮:年报显示,搭载这个鸿蒙系统的华为设备已经达到3.3亿台,这部分会不会成为新的增长机会?

吕本富:现在鸿蒙是开源操作系统,我相信在未来这是有收入的,就比如安卓,现在的各种许可收入也很不错,但我对华为的策略建议是先不要把它当现金牛,等到其发展成为世界三大系统之一之后,再想办法。

现在还属于小孩阶段,三亿设备主要还都是华为自己的,其他的品牌用的也不多,不要让它小马拉大车。

03

人民期待“华斯拉”

刘兴亮:业内对华为造车呼声很高,但任正非又发文强调不下场,中间有没有什么内情,它是否有机会成为华为的现金牛?

吕本富:内部决策没有办法分析,我相信在华为内部肯定有很多争论。回答这个问题,要把它拉的更宽广一些,也就是未来的汽车行业是什么样?

汽车行业是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缩影,如果一个国家造不了太好的汽车,这个国家工业水平肯定是上不去的。早期汽车是内燃机,但96%的专利都由欧美人控制,现在随着新能源、网联汽车的出现,汽车行业这十年内面临着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华为内部有不同的意见,就涉及到怎么看未来的汽车,是将其看做IT的自然延伸——一个移动的电脑,还单纯将其看做交通工具。

我对汽车的总结为“4+1”——机械、电池、电控、网联+渠道,我们可以分析一下华为在哪些部分有优势?肯定不是机械和电池。

华为对手机功耗的控制是全球一流的,这部分应该可以平移到汽车上,其次是网联的部分,应该也是有优势的,另外就是渠道,华为在这方面很强势。从“4+1”角度来说,华为有两个劣势,也有三个潜在的优势。

我本来认为在华为内部应该至少有60%的人投票是赞成下场造车,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,估计70%-80%的人应该反对造车——电池没有优势,机械没有积累。但是,特斯拉的机械有积累?也没有。

新造车产业现在百舸争流,但却是一个烧钱的行业。就目前的情况来看,华为面临着两个门槛,一个是心理门槛——我做交换机,怎么忽然整造车去了?另一个是财务门槛——任正非提到过打粮食的文化,这玩意儿现在还在种地阶段,能打粮食吗?

创业公司无所谓,快跑拿市场份额就行,华为就需要考虑赚钱的现实问题,两者需求不一样。

刘兴亮:2022年年报里,汽车相关业务收入21亿,这个市场还是很大的,可以任华为去驰骋?

吕本富:我刚才不是分析“4+1”嘛,华为现阶段是做网联业务,就是所谓的帮别人赋能,这一部分的市场有多大,现在不知道?

对问界来说,(按照任正非最新签发的文件)不能和华为品牌绑定,缺少溢价空间,只做网联部分的华为,靠汽车业务推动营收大涨,我觉得不乐观,而且一线车企让不让你赋能还是一回事呢!

刘兴亮:大牌不愿意用,但还是有一些合作伙伴愿意合作,市场已经有了华为造车“概念股”,对这些企业来说,只要和华为挂上钩啊,对销售是有帮助的,不仅有网联技术,也还有销售渠道,很多人愿意跟华为合作。

吕本富:品牌赋能、渠道赋能、技术赋能,所以他的资源还是很强。

刘兴亮: 现在华为开始严格限制品牌露出,对于赛利斯这样的一些深度的合作伙伴,新政策会有什么样的冲击?

吕本富:不敢说是毁灭性的,在消费者的心目中,华为这种操作,对赛力斯而言肯定伤筋动骨。市场上已经有这么大的声量,你忽然不承认,用我们的俗话说,这就是“渣男”行为,当然用“渣男”来形容华为有点过头。

华为未来有没有可能成立特斯拉这样的业务部门,就叫“华斯拉”,如果有,我相信有机会媲美特斯拉。

刘兴亮:市场为什么对“华斯拉”期待这么高呢?

吕本富:全国人民对华为还是有很多期待的。

第一个可能是期待它造芯片,解决锥心之痛的问题,其次也寄予厚望,华为能和特斯拉抗衡,只不过现在可能他也不想跨行跨得太大。所以,只能说全国人民对华为的期待,与他自己的定位出现了错位。

回到另外一个话题,汽车这个行业虽然是老行业,但面临着新能源汽车还有网联汽车这两个双重挑战。

华为内部一些通讯出身的老董事,对汽车行业现在问题,就是我们刚才说的“4+1”这些部分,也未必了解特别深刻;当然,也不排除他们了解深刻,而主要是基于谨慎性、基于打粮食的原则,做出了暂时不造车的决策,只是这个决策对于期待华为品牌汽车的消费者来说,多少是有些失望的。

没有人能回答,假设“华斯拉”烧钱烧了3年,烧完的钱回不来怎么办?

刘兴亮:呼声这么高,有没有可能有什么节点或者出现什么催化剂,让“华为不造车”这个事情发生改变?

吕本富:可以猜测一下,首先应该是消费者持续的呼声,其次是决策层跨过我们说的“心理门槛”。

回顾历史,任正非当年也说过华为不造手机,只做交换机这类设备运营业务,后来也进入了手机市场,并且做得很好,将其发展成为现金牛业务。

未来10年内,手机会是主赛道,汽车在更远的未来也会延伸为IT的主赛道,华为一定是要进入主赛道的, 只要董事会达成共识,企业还是要追逐利润的,“5年内不造车”这句话也可以不算数,“渣男”渣两次也不是问题。

当然,这些都只是根据目前主流赛道的发展情况来做的分析,也可以解释为外部人的隔靴搔痒,“华斯拉”也只是我们假想的一个代号。

04

华为亟需“运营商思维”

刘兴亮:对于华为来说,未来几年暴风骤雨可能来自于哪方面,如何应对?

吕本富:徐直军是华为排位靠前的副董事长,他说华为依然处在暴风雨中,但目前两个明确的主赛道:手机现在不行,汽车又不打算下场?我们更想问的是——华为的未来在哪里?

虽然还可以继续做运营商业务,但这部分早已进入红海,而前沿的大模型,华为也还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,未来在哪里就更值得关注。

当年华为提出过“华为基本法”,讨论过“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华为”,当时在业界流传啊,作为对比,现在才是真正要问华为的未来在哪里的时候?

前面其实我们也做一些讨论:一个叫“设备商思维”,卖给客户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;一个叫“运营商思维”,先做基础设施,收集用户和数据再开展增值业务赚钱,现在的华为还是“设备商思维”。

华为是有运营商思维基础的,拥有丰富的出海经验,一旦转变为“运营商思维”,将会获得很大的收益,其中最重要的能力就是抗制裁。

举个例子,美国国会现在天天围追堵截tiktok,为什么不能直接封禁,因为他有超过1个亿的用户,所以“运营商思维”本身对企业就是一种保护机制,这是目前华为的短板,不管是造手机,还是造车,什么样的战略不会被暴风雨打倒,这是需要考虑的。

刘兴亮:造手机、跟造车,他们分别属于哪个思维下的产物呢?

吕本富:手机肯定是设备思维,造车如果它变成网联思维,就是“运营商思维”。比如马斯克,就是设备商自然过渡的运营商——先卖车,也就是卖设备,然后将驾驶数据集中起来,就过渡到运营商。不排除未来有一种可能,特斯拉的车不要钱,而变成订阅模式,开一次付一次钱。

所以,对于一些美国企业,不仅要看它的技术,还要看他战略运营思维和商业模式的转换。

刘兴亮:所以为了抵抗暴风骤雨,未来应该更多的去做一些运营商的事?

吕本富:相对而言,运营商抵御暴风骤雨的能力,要比设备商强,但宝剑也是双刃的,用户如果特反感运营商也不行,一定要有铁粉。

刘兴亮:除了运营商“华斯拉”,应该再搞点啥呢?

吕本富:在我看来,华为的6G和芯片应该是重中之重,这两个本来是不应该它干的基础产业,现在也要干。当然人工智能这一步不能落后。

刘兴亮:2019年开始,华为发起天才少年项目,对华为的未来有什么价值?

吕本富:从创新的角度来说,意义很大,在IT界、数字经济界的创新,确实有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”的现象。不管是AlphaGo,还是OpenAI,这些团队里边是需要天才的。我知道的是,以色列也有天才少年的计划,和网络部队协作,培养网络安全人才。

刚才我们说的算法、云,人工智能、自动驾驶领域等,确实需要天才的领头少年。不过,目前没有看到后续的报道,关于天才少年具体的培养链条(这也很重要),而不是简单的把一些天才少年圈起来,毕竟我们古文里还有《伤仲永》的概念。

刘兴亮:目前还是暴风骤雨,华为什么时候能够迎来万里晴空?

吕本富:这是一个很难的话题。公司一大就是政治,华为又是一个很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印记的公司,包括它的治理结构。

首先,华为在国际市场缺少“盟友”,比如国际投行业就有人说华为,你不上市,股份和利润都不让我们分享,我怎么可能替你说话;其次国际关系大环境仍有不确定性。所以,要走出暴风雨,进入安稳的状态,这种日子应该说一去不复返。

就目前看,在暴风雨中,华为也前进的不错,管理层把伞背齐了就行了,要说完全走出暴风雨,除非它变成一个国内公司,纯粹做一个设备供应商,纯粹变成一个没有野心的公司。

我还想分享一个事情,这点无关暴风雨,而是关于华为的未来。

首先,华为肯定要扎根中国市场,同时要千方百计的走出去,走国际化路线;其次是在关键领域,比如芯片、6G这些,要组建友军;再者就是加入到具有现金牛实力的赛道当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