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 闫俊文

编辑｜李薇

头图制作｜王超

在中国民营企业传承中，女性继承者群体正浮出地表。

2023年“30位年度影响力商界木兰”里，有五位入榜者因其背景略显特殊。

一位是孟晚舟。4月1日起，孟晚舟首次当值华为轮值董事长。按照华为公司章程，轮值董事长的轮值期为6个月，轮值董事长在当值期间是华为最高领袖，主持公司董事会及董事会常务委员会。

一位是杨惠妍。3月1日，碧桂园发布公告称，杨国强因年龄原因辞任公司董事会主席，由联席主席杨惠妍接任，碧桂园正式完成管理权交接。

还有刘畅。2013年，她从父亲刘永好手中接过新希望六和董事长职位。刘畅“挂帅”新希望六和后，从业务、组织到文化层面，都实行了全面改革。

别忘了何超琼，她是一代“赌王”何鸿燊的女儿。1995年，33岁的她正式进入家族企业，临危受命拯救信德船务。2017年起，她接任何鸿燊出任集团行政主席兼董事总经理。

此外，2021年12月，宗馥莉出任娃哈哈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，这意味着她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掌舵者的位置。

按照常见描述，她们都是典型的“二代”。上一代经过数十年努力，打造了庞大的企业帝国，在某个节点，她们作为家族中的女性——有许多人是长女或独生女，开始进入中心舞台。

《中国企业家》杂志2009年第一次发布“中国具有影响力的30位商界木兰”名单，彼时上榜的“二代”只有何超琼。14年后，民企交接班进入高峰期，尤为值得关注的是，“女儿们”似乎比“儿子们”在传承中表现得更靠谱，至少毫不逊色。除了上面提到的5位“木兰”，还有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的女儿刘舒琪、华策影视集团董事长赵依芳的女儿傅斌星、青岛红领集团张代理的女儿张蕴蓝等。

当然，别忘了合生创展的创始人朱孟依，他没有把公司交给儿子朱一航，而是交给了女儿朱桔榕；2016年，美邦服饰董事长、总裁周成建“裸辞”后，也将权杖交给了当时30岁的女儿胡佳佳；2019年5月，山东前首富、魏桥集团创始人张士平去世，前一年他完成了交接班，大女儿张红霞执掌纺织业务，儿子张波接管铝业板块，另一个女儿张艳红则分管工业园。

至少在一线民营企业中，“传男不传女，传内不传外”的传统被打破了，后者的例子中，包括万科、美的、三一、联想（包括联想控股）等都交接给了职业经理人团队。



当然，世事无绝对，传给儿子的也不少，其中最为坚决的或许是福耀集团的曹德旺。外界曾一度认为他的接班人会是女婿叶舒，但曹德旺曾公开说希望儿子曹晖接董事长，“接班的事情分三步走，第一步我们把总裁调整了，第二步把董事长交给曹晖，我去当名誉董事长，第三步，等曹晖操盘到一定程度了，几年以后，我名誉董事长也不当了，让他全部拿去，这样就接班了。”

尚无严谨数据研究证明传承中的性别差异造成的结果差异，男性继承者看起来不一定比女性继承者更优秀。

2003年，山西前首富、海鑫钢铁创始人李海仓遇害后，其子李兆会接班，10年后企业崩盘，资金链断裂；国民品牌老干妈，创始人陶华碧把企业交给儿子后，儿子为了节省成本把优质的贵州辣椒换成了价格更低的河南辣椒，导致销量大幅下滑，2019年，陶华碧不得不重出江湖。

当然，跳出性别，所有的家族继承者都要面对类似的压力，没有人愿意被定义为“二代”，或者说他们都更愿意做“创二代”。

但创业难，守业更难，要做创二代，难上加难，如何在创新业务中证明自己？如何在传统业务中建立自己的威信？如何处理与老资历高管的关系？特别是，很多二代接班时，企业已告别高速增长，甚至进入了半衰期，怎样再造辉煌？

刘畅从2013年成为新希望六和董事长以来，上市公司七年换了三任总裁，陶煦、李兵、邓成相继上任，又陆续离去。

命运没有安排孟晚舟、杨惠妍、刘畅、宗馥莉们坐享其成，她们所处的商业帝国，有的正变得庞大而迟钝；有的受到了地缘政治不可抗力的影响；有的则面临转型压力。

孟晚舟和华为还在继续为“活着”与“度过寒冬”而努力；杨惠妍和碧桂园面临整个房地产行业下行周期压力；宗馥莉处在最激烈的快消品领域，新品牌、新渠道层出不穷，但娃哈哈没能跟上；刘畅则在2021年遇上了新希望六和多年来的首次亏损，新希望曾裁员近两万人，组织调整还包括管理岗位的调整、分拆、竞聘，团队结构优化及年轻化，这一进程今天仍未结束。

1996年，读完初中后14岁的宗馥莉开始留学，2004年从洛杉矶佩珀代因大学国际商务专业毕业回国。进入娃哈哈后，她与父亲的管理理念差异很大。

不过，宗馥莉曾说过，父亲对她最大的信任就是不管她。她曾创立果汁NFC品牌Kelly One，宗庆后却直接表示不太看好该产品，“因为这个东西做不大，保质期很短。我不太清楚她在搞什么，她做什么也不需要向我请示”。

宗馥莉说话直接。2019年，她换掉为娃哈哈纯净水代言了20年的明星王力宏，还在访谈中曝出“他太老了”，由此引发争议。宗庆后一直对资本市场敬而远之，但2017年宗馥莉曾试图收购在香港上市的中国糖果（8182.HK），借壳上市。收购后来失败，她也由此交了一笔学费。

她们也都在努力进化。

孟晚舟是一名合格的CFO，对财务数据敏感，她的父亲任正非评价她：精于财务管理，精于效率。如今，她需要熟悉华为复杂的业务线体系。她在就职当天说：我们是体制的接班、制度的接班，从来都不是个人接班，而是集体领导。

刘畅在尝试探索多种方式来实现降本增效。2022年3月，新希望正式启动数字化转型项目——“灯塔”，提出未来三年通过数字化技术为公司经营提供效率更高、成本更低的智能解决方案。她有一段听起来略显鸡汤的发言，“说到底，就是必须坚持信念、长期干下去，坚持就是胜利。”

2018年12月，杨惠妍出任碧桂园联席主席后，碧桂园确立了地产、农业、机器人“三驾马车”的发展战略。2019年，碧桂园创投设立后，投资了90多家企业，分布在科技、消费、产业链、健康等多个投资主体。但到2022年中报时，碧桂园表示，为保证健康的现金流，对主业和新兴业务进行了调整，除了博智林机器人，其他业务都已暂缓。这种退缩的前提是保证公司核心业务，只要“核心”在，那么碧桂园还能一战。

认为继承者必然抓了一把好牌，那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桥段，现实的挑战是可能开局即高光，接下来是步步惊心。

需要强调的是，当我们使用“继承者”时，应该谨慎地注意其边界，她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如父辈一样掌握全局，如孟晚舟与何超琼。

实际上，更健康的架构是，二代的权力主要在公司治理层面，而将公司管理授权职业经理人。治理主要是通过董事会、监事会等来监督管理层，建立在所有权层次上，管理则由职业经理人确定目标并采取行动。在本次名单中，多位木兰的角色也都体现在治理层面。

此背景下，女性继承者或许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，她们往往更具在复杂关系中处理问题的平衡性。

她们行走在钢丝上——腰上还系了一根保险绳，她们卓越的父辈，如任正非、刘永好、杨国强、宗庆后等并没有完全退休，绳子的另一端还在他们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