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以来，《超级马里奥制造2》的乐趣都在于自己编辑关卡和游玩其他玩家发布的关卡。玩到一个高质量的地图能让人感受到作者的创造力，打完后仍“余音绕梁”。而玩到糟糕的关卡，就算留下一个“孬”，恐怕也缓解不了当下的“高血压”。



但好在任天堂会定期从服务器中清除这些低人气关卡。所以我们经常能在网上看到一些《马造2》玩家互相祈求对方玩自己的关卡，希望它们在删除浪潮中存活下来。

久而久之，让自己设计出的关卡能活得更久，逐渐成了每个《马造2》作图人不懈努力的方向、孜孜以求的目标。大家都希望自己做出来的关卡获得更高人气，得到更多玩家赞美。

然而，这世界上总有一批人“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”。他们从一开始便知道任天堂会删除自己的关卡，但仍然为它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，把它带到其他玩家面前。

1

一周前，一个自称“The Banned Wagon”的《马造2》创作团队，发布了他们的关卡合集“Super Wagon World”。

这个合集包涵5张大地图35个小关卡，各具时代特色的可操作关卡和讲故事的剧情关卡穿插有序、制作精良，由100多位作者耗费3年时间完成。发布前，他们甚至精心准备了一段幽默有趣的PV。



豪华的内容，精良的PV，漫长的开发周期——不管怎么看，这个合集都像是创作者们的呕心沥血之作。按理说，他们本应该为这次发布挺起胸膛，接受其他玩家的赞美。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，发布前，团队组织人之一的K悲观预测：“任天堂将会在48小时后下架所有关卡”。

发布当天，The Banned Wagon不仅没有挺起胸膛，反而像出洞的老鼠一样。他们特意避开了任天堂工作日，选择了在日本时间上周五晚上12点上传了他们的关卡合集，希望它至少可以挺过一个周末。

然而事实证明，K的预测还是太乐观了。没有等到工作日，周六下午任天堂便下架了他们大部分关卡，“Super Wagon World”实际存活时间不足一天。



这个关卡合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，能够如此精准快速地引来任天堂“铁拳”？

实际上，这些被下架的关卡们有他们自己的分类——Troll。Troll本是英文俚语，有点像中文里网友们经常使用的“钓鱼”一词，指故意发布引战言论激怒别人的行为，可以说是十足的负面词汇，而在《马造》系列里则专门指那些以“阴人”为乐趣的关卡。

说到这里，大概很多人会想到另一个耳熟能详的游戏《猫里奥》。早期的马里奥Troll确实和《猫里奥》如出一辙，经常使用一些隐藏陷阱、意想不到的障碍，对玩家造成“初见杀”。



然而这种玩法从2010年的非官方游戏《超级马里奥兄弟X》开始，到如今经历了很多年的发展和迭代，就像前面PV中写到的“From he garbage to the great”（从垃圾走向伟大）一样，如今的Troll关卡已经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。

例如在下图中，虚线方框已经暗示了这里存在一个隐藏砖块，玩家可以选择触发或者不触发。但只要多思考一步就会发现，一旦触发砖块返回的路就会被阻断，方框实际上只是误导。


顶还是不顶？玩家自己拥有选择权

Troll关卡正是利用了大多数人都不会多考虑一步的思维定式制作地图。换句话说，屏幕上已经提供了必要信息，如果玩家仍然掉入了作者的陷阱，那么多少是有一点“请君入瓮”的味道在的。

像上述使用砖块一样，巧妙地使用多个游戏内的物品进行排列组合，就可以做出更复杂、更具有创造力的装置。于是在Troll关卡的迭代过程中，作者不断探索玩家的心理惯性，玩家不断揣摩作者的意图，双方勾心斗角，最终呈现出一种“千层饼”的效果。


“我以为我在第五层，实际我在地下室”

到了国内，玩家通常称呼这类高质量的Troll关卡为“工艺图”，有称赞作者构思严谨，布置精妙的意味在。



起源于Up主“超级小桀”发布的视频《精准的德国工艺》（图作者来自德国）

可以说，工艺图的核心思想并不是让玩家感到挫败，而是通过打破玩家的预期来提供一种惊喜和不可预测的感觉。对于喜欢工艺图的玩家来说，这些关卡为他们提供了一种不同于传统马里奥游戏的体验和挑战。

一张好的工艺图能够让玩家从中体会到作者的创造力和幽默感，即使在被“阴”的时候也能会心一笑，给作者留下一个“赞”。The Banned Wagon中的一位作者就专门写了一份 80 页的设计指南来解释什么是好的工艺图。


“永远记住，你的目标是让玩家感到好笑，而不是令他们沮丧”

正像K所说的：“一张好的工艺图与其说是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关卡，不如说是作者讲了一个妙趣横生的笑话。”

2

至于工艺图为什么会被删除这件事，则一直众说纷纭。

有人说只有利用系统漏洞做出来的“黑科技图”才会被删，正常图不会。但种说法显然立不住脚，事实上正常图被删图的事件自《马造》1代开始便频频发生，这次Super Wagon World合集里没有用到漏洞的图也已经被一并删除了。

一直以来，任天堂对玩家自制关卡的管理便相当严苛。除了正常的工艺图外，还会删除一些高难度技术图，以及其它玩家喜闻乐见的类型。



更令玩家们沮丧的是，关卡被删除时，除了会收到一封通知外，任天堂不会再做其它任何解释，许多被删图的作者仍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。另外，也从来没有出具过详细的规定划清“可行”与“不可行”的界限，但会在玩家屡次犯错后ban掉他们的游戏机，颇有一些“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”的意味。


任天堂：“懂的都懂”

在这种情况下，玩家们琢磨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——理念不合：“虽然任天堂从来不公开说明，但大家都知道，它不喜欢工艺图。”

这种想法很容易理解。如果说工艺图的核心思想是幽默感，那么这种幽默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玩家角色的死亡。但显然任天堂并不想认可这种幽默感，作为最重要的IP，它更希望马里奥游戏一直保持着既定的“合家欢”印象。



多年来，马里奥游戏已经有了标准的关卡设计方法，固定的游玩模式。任天堂希望马里奥能够正常在地图里奔跑跳跃，其他物品能够各司其职，实现它们本来的功能，就像这些年教给玩家的一样。

但工艺图显然与任天堂的理念脱节，它反向利用了任天堂教授的读图方式，对马里奥的传统玩法进行了解构。任天堂认为这些关卡不符合游戏的初衷和理念，于是删除了这些关卡，这似乎是最能令人信服的答案。

“Super Wagon World”被删除后，团队提出了申诉，任天堂仍然没有回应。

“至于他们对此事的看法，我们不得而知，保持沉默是他们的一贯作风。”K说，“就像他们不喜欢玩家利用系统漏洞作图，但却从来不修复它们，他们只用‘铁拳’说话。”

3

管理一个大型的游戏社区是一项复杂艰巨的任务，任天堂需要考虑到游戏的商业性和IP玩法的稳定性，而玩家却更倾向于去体验更加开放和自由的玩法。这种差异导致了玩家社区和任天堂管理之间的分歧。

但这并非是不可调和的，如果任天堂有意愿和玩家交流，两方本应该可以和谐相处。比如制定更详细的标签，让多样的关卡能够继续存在，但只引导特定类型的玩家找到他们自己想寻找的关卡。毕竟就算充满了作者“恶意”、通关难度极高的“毒图”，也会有一部分“中毒”玩家愿意不断发起挑战。



游戏本应当是包容的，就像马里奥IP是任天堂的财产一样，Troll玩法同样是玩家社区宝贵的文化财产。在多年的发展中，玩家分享和交流Troll关卡，新地图的设计方法、产生的幽默感建立在旧地图的基础上，玩家有共同的认知基础，形成了默契的共识，产生了自己的文化现象。可以说，这种社区现象已经让Troll玩法成为了马里奥游戏文化中的一个独特元素。


“Super Wagon World”中也致敬了Troll关卡的发展史

这种玩家社区文化恰恰应当是任天堂去保护的“财产”，而不是需要“铁拳”制裁“的东西。

“虽然永远无法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，但我们仍然选择全力以赴。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会被禁止，那我们不妨去尝试所有可能性，打破一切游戏设计中既定的惯例，并享受这个过程带来的乐趣。”K说道。

而K说出的这番话，倒也非常像任天堂的理念——只可惜，这样的理念似乎只存在于任天堂的游戏开发当中。